2013年1月6日 星期日

趙武靈王前傳-壹,造父


趙武靈王前傳趙氏祖先的故事
壹、造父
一、大業子孫  秦趙共祖
趙氏的祖先據說是帝顓頊的後裔皋陶,又名大業,與禹同為堯舜時代的人。顓頊是黃帝的孫子,繼黃帝為帝,為五帝之第二帝,顓頊的後代有個女子名女修。據說,有一天女修在織布,偶然看到燕子生蛋,她就拿來吃了,竟然因此懷孕,生下兒子大業,又名臬陶。專家解讀說,大業的父親身份不高貴,重視門第的子孫們羞於提起他,一提起祖先,就只講女修與顓頊,以至一段時間以後,都忘了女修丈夫的姓名與出身。世人猜測大業的父親來自東夷族的少昊氏,因為少昊氏姓嬴,而秦、趙二氏也姓嬴;少昊氏以鳥為圖騰,而秦、趙二氏,也有崇拜鳥類的習俗。按照現代男女平權的觀念,大業確實是顓頊的後裔;按照傳統大男人主義的說法,他是東夷族後代,他的母親來自顓頊的後代。所以編個鳥話唬人是正當防衛。他的後世趙氏子孫不時複製此一光榮傳統。
。臬陶最主要的貢獻是幫助禹治水,水患去除後,他擔任虞官,掌管山澤,繁育鳥獸,他的一個兒子在堯舜手下擔任司法長官,職務名稱為「大理」,他的子孫世襲這個職位,他們因職立姓,稱為理氏,後來改為同音的李氏。臬陶的一個兒子名伯益,又名大費,是秦與趙的祖先,善於畜牧與馴馬。他的後人延續此一職務。伯益有兩個兒子,若木與大廉。因伯益的功勛大,伯益的嫡子若木被禹封於徐,是徐氏之祖先。後來禹又把帝位讓給伯益,伯益就坐上帝位,禹的兒子啟不服,跑來奪權,他趕走伯益,成立世襲的夏朝。整個夏朝伯益及他的後裔都不得意。徐仍然是夏朝的封國,是東夷的大國,又稱徐夷、徐戎或徐方。若木有二子,未繼承侯位的兒子以祖父的名「費」為姓,稱費氏。夏朝末年,費昌投效商湯,成為湯的御者,在鳴條之戰時,為湯駕車戰勝夏桀,費氏在商朝非常得意。
大廉是秦與趙的祖先,又稱烏俗氏。商朝第七位國王大戊的時候,大廉的玄孫孟戲與仲衍到商朝任職,仲衍擔任國王的車夫,還娶了國王的女兒。從此嬴姓在商朝也發達了。商朝末年,趙氏的祖先從商朝中心所在的華東地區移居至「西戎」地區,名為「西垂」的地方,(今山西省境內)。仲衍的後代胥軒娶申戎人驪山女為妻,生仲潏,又作仲滑。仲滑生飛廉,飛廉生惡來,二人都是體育健將,飛廉很能跑,惡來精於技擊,能徒手與猛虎、野牛搏鬥。他們同時為商紂王做事,惡來在周武王滅商的時候被殺,他的後裔是秦國的祖先。飛簾則在周武王出兵伐紂之前,被派到原居往處附近的霍泰山下採石做槨(棺材的外層),槨做好了,卻因亡國而無家可歸,他就在霍泰山下定居了。他另有一個兒子叫季勝,與他同住在霍泰山下,季勝就是趙國的祖先。飛廉是忠於商朝的,因為住在戎狄地區而與「申戎」通婚,申戎又與周王室通婚,透過這層關係,飛廉家族與周宗室的關係改善了。季勝的兒子孟增受到周成王的喜愛,賜給他一塊地,在今山西離石附近,他因而號稱「宅臬狼」。臬狼這個名稱聽起來似乎很凶悍,實際上是鳩鳥的意思,表示他對傳說時代祖先部落的追思之意。彷彿他對鄰人說:「我是鳥人的後代,我很高興搬到這裡與你們做鄰居。」不僅秦與趙共祖,李、徐、費等姓,也與他們同一祖先呢。
二、八駿飛馳  天人交會
西元前九百多年時,有個造父,是孟增的後代,他很會駕車、相馬與養馬。他為當時的天子,第五任周王,周穆王御車。周穆王是個深度旅遊愛好者,他喜歡乘馬車周遊天下。他對代步工具-車與馬一定是非常講究的,當時規定天子的御座要用六匹馬拉,是使用馬匹最多的車種。造父為穆王找來八匹能跑又能看的千里馬作為先發選手,當然還有許多板凳快馬,還叫人打造兩款「八肛超跑」與「八肛皇家專車」。穆王立即愛上這種新車,就任命造父為主任駕駛,不時乘著它四處遊覽。據說他就王位時已經五十歲了,又在國王寶座上待了五十五年(<史記,周本紀>)。有人不相信有百歲人瑞帝王。姑且從之,就算他三十歲就位,又當了四十多年的國王,他都年逾古稀,他一定是個善於保養身體的人,所以你該知道他不會喜歡乘「悍馬」或「蠻牛」日馳千里,他應該喜歡乘「勞斯萊斯」或「賓利」悠遊萬里。
司馬遷說:有一次他們作破萬里的跨國旅遊,經過河套地區時,受到河宗族的領袖伯夭的熱情招待,伯夭以河伯代理人的身份為穆王作祭河的儀式,再為穆王作導遊,率領西周的「極西考察團」作「自強活動」。他們越過黃河經過河西走廊,到達新疆以西的中亞地區,見到了日落之處才回頭。不知是去程還是回程,他們經過西王母的國度,那是一個水草豐盛的高原地區,雪山下,高原湖泊旁邊的母權部落。面對終年雪白的高聳山峰,青翠的原始森林,中原未見的奇花異草,再加上澄清透徹的高山湖泊,與徜徉其間的許多野生動物,他們驚呼這裡是天上仙境。他們既震撼於風景的聖潔美麗,又受到主人熱烈歡迎,他們與部落長作友善的深度交流。女人當國,讓他大開眼界,他知道自己的祖先們在數千年以前,也是媽媽當家作主,他開始懷舊,捨不得離開,一定要留下作深入考察。幾個月後,後方傳來有人叛變稱王的消息,徐夷的頭目徐偃稱王造反。周天子是天下的共主,雖然直接管理的地盤不大,卻是中原地區唯一的王,誰敢稱王,就是對他的王者權威的挑戰。穆王一聽有比旅遊更刺激的活動「打仗」可玩,才依依不捨的告別女酋長。
<穆天子傳>說:周穆王不時出遊,都是蜻蜓點水,蓋個旅遊章就走,見到西王母也是一樣,歡迎宴又兼送行宴。女主人為貴賓清唱一曲「白雲謠」:「白雲在天,丘陵自出,道里悠遠,山川間之,將子無死,尚復能來。」意思是
天上白雲朵朵,地上丘嶺重重。
這麼長遠的路,高山大川在前。
(不知您怎麼來的,更盼您能安全返回。)
祝您長生不死,盼您再度光臨。
穆王平時不唱卡啦Ok,他不會唱歌,更不會編歌。他只能感動的回應:「我暫時回到東土,把諸夏的諸侯搞定,使萬民均富,像貴國一樣。三年後,我一定會回來。」沒有人接唱,太冷清了,穆王沒有面子,西王母也不好意思。她令樂隊伴奏伴唱,來一曲男女聲合唱:「徂彼西土,爰為其野。虎豹為群,於鵲與處。嘉命不遷,我惟帝女。彼何世民,又將去子。吹笙鼓簧,中心翱翔。世民之子,惟天之望。」史蛋猜想的唱法是:
(西王母代周穆王唱,男聲合音)
來到她住的地方,就住在她的原野。
與馴服的虎豹為伴,與友善的鴉鵲共舞。

(西王母以地主身份唱,女聲合音)
我要守著這片土地永不遷移,因為我是天帝的女兒。
我可愛而又善良的子民啊,他們不能跟著你回去。

(西王母拉著周穆王與男女聲合唱)
樂師奏起離別歌,心中傷感多痛苦。
良民的君主啊,老天與你同在。

在離歌聲中,穆王依依不捨的乘著造父駕卸的豪華皇家座車,繼續往西到達日落之處,這時並沒有人造反。穆王被美女迷住了嗎?不是這樣的,西王母經過後人幾次整型,才變成雍容華貴的美人,穆王見到的西王母,像蓄著花媽頭,穿豹皮大衣,很會唱歌的蘇珊大媽(Susan Boyle,在英國電視選秀節目脫熲而出的中年婦女),卻又比她多了兩顆或是一嘴的老虎牙。西王母說她是天帝的女兒,就如同中國國王稱自己是天子一樣,她是女國王,當然要稱自己為天帝之女了。喜歡加油添醋的中國人又把她升級成天帝的皇后了。
三、穆王平亂  造父得城
回國後碰到徐偃王作亂,他立即率領王師平亂,乘坐的是造父駕駛的悍馬軍車。到了敵前,卻只見敵人已四散逃離,想要打個勝仗,立個功的穆王與將軍們都失望了。論功行賞,只有造父因安全的超速駕駛,加上獻馬與製造御馬車有功,穆王把趙城(今山西省洪洞縣)封給造父,造父的家族就在趙城定居,並且從此改姓趙。造父家族居住在霍泰山下已經好幾代了,終於得到官方承認合法佔有,他們就在那裡定居。古時文字少,新字不斷出現,當同音又較文雅的「趙」字出現後,他們就改姓趙,造城也同時被改名為趙城。放牛班的趙同學一定很羨慕東周時的祖先,他們可以把「趙」字寫成更簡單的「勺」或「肖」;除了放牛,還可以騎馬或駕馬車。造父的族人們都住在趙城,造父及他的後代還是在周王室上班,幹的仍然是御用車夫或弼馬溫之類的工作。
<史記,趙世家>記載:「繆王使造父御,西巡狩,見西王母,樂之忘歸。而徐偃王反,繆王日馳千里馬,攻徐偃王,大破之。乃賜造父以趙城,由此為趙氏。」<史記,秦本紀>記載:「(繆王)西巡狩,樂而忘歸。徐偃王作亂,造父為繆王御,長驅歸周,一日千里以救亂。」周穆王乘坐千里馬拉的大車,單車日馳千里趕回京城,是不能接受的故事,因為他不可能拋棄伺候及保護他的豪華車隊,而單車飛馳,那時也沒有騎兵可以隨車護衛。因此這段記載中,可信的事竟然是他真的到了西王母之國,見到「西王母」女酋長。也許因為她是美如仙境之國,最後的母系社會首領,而被神格化了。穆王大概因為沒有做到對西王母的許諾:「把諸夏的諸侯搞定,使萬民均富。」所以他沒有臉再去見西王母,極西考察團第二梯次因而取消了。好消息,<竹書紀年>記載:「(穆王)十七年,西征崑崙邱,見西王母,西王母止之,曰:『有鳥(谷甹)人。』西王母來見,賓於昭宮。」這麼說來,穆王並沒有失約,因為西王母來訪,他們巳經二度碰面,穆王「要再度會面」的承諾已經兌現,他沒有再跋涉萬里再拜訪之必要。友善的西王母不但勸阻穆王,不要做八千米高登山客的冒險活動,還萬里迢迢的回聘穆王,難怪中國人要如此愛她,神化她。
那個把周穆王拉回現實的徐偃王是誰?
四、徐偃造父  三人成虎
一表三千里,這次叛亂造反的徐國,就是大業之後,若木之國。他的國家不在山西,而在山東。徐國是夏與商朝時的諸侯國,周初時位於山東省曲阜縣附近,後來南遷數百里。徐屬於東夷族,是東夷的大族,有數十個嘍囉部落。周滅商後,不少東夷部落因為鄰近中原的中心地帶,文化較先進,都不願接受西周野蠻人的統冶,君就是其中之一。當周穆王好像去開發大西北,或者與西王母天人交會,而音訊中斷的時候,平素以仁義出名的徐國君主偃就號召東方人民,共同驅逐西周惡君。徐是小國,要發動對天子的聖戰,就要廣招天下諸侯共同作戰,所以他稱王,表示要改朝換代了,請大家選邊站吧。東夷聯軍是邊走邊停,一路招攬諸侯,所以進軍很慢。當周穆王從西王母之國趕回來,率領中央軍與中原諸侯聯軍出現的時候,徐偃王眼看對手的陣容強大,血戰似乎難免,他不忍生靈塗炭,就解散聯軍,不打了。他向南逃入山中,想要向伯夷、叔齊看齊。但是支持革命的農工群眾很多,他有責任要扛,所以沒有立即餓死。後人就稱那裡為徐山,還有許多人擠不進山裡,就住在山下,那個地方日後成為徐州(今江蘇徐州)。
周穆王摧毀了徐國,他見徐偃王很受人民愛戴,就封徐偃的兒子徐宗為徐子,在縮小了的原地為君。徐國由諸侯國降等為子爵國,君相當於鄉長,從此一蹶不振。徐偃王為人正派,很得民心,他不修武備,純以道德為號召,是合於儒家標準的模君主。因為他死忠於淫亂的前朝,不認同孔子推崇的文、武、周公道統,而且他是個失敗人物,因而被儒家避若蛇蠍。他是西周時期最早,而且唯一稱王的諸侯君主,而且稱王的時間只在造反時的一年半載,他仍然被稱為王,而不是諸侯,可見人們還是會為好人留一個餘地的。
徐偃王失敗在哪裡?他生不逢辰,周朝的國力經過文、武、周公、成、康,數代經營,實力很強大,被小敗家子-昭王(穆王之父)小小揮霍一下,周朝的本錢還是很雄厚,一個周穆王還敗不光。而且,徐偃王不重武備只講道德,他要以治天下的方法打天下,他是無論何時,即使參加今日的選舉,都沒有機會的。
有人說徐偃王的故事是宋偃王(西元前二八六年,齊滅宋時的苦主。)故事的訛傳。戰國時有以國都代替國名的習慣,例如魏國首都是大梁,因而又名梁國,同理,宋國首都在徐州,所以宋國也稱徐國(用首都代替國名是了寫字省事,如果換個字達不到省事的目的,就很少這麼用了,所以很少見到稱宋為徐,偶爾見到稱趙為邯鄲的,常見的只有以梁代魏。)宋王偃又稱徐王偃,後來訛傳成徐偃王,暴虐不仁的宋王偃,被遺民們口述成為仁義化身的徐偃王,年代也被提前七百年,套到周穆王的神話故事中了。
造父的老板周穆王是西周的敗家子,是周代由盛轉衰的禍首之一。他擊敗了徐偃王?還是屠殺要回家的東夷部落?還是不戰而勝?還是查無此事?口述時代的事很難弄清楚,不知道考古學家何時能給我們答案。不論周(姬)老板如何敗家,造師傅肯定是一流專業人士,他追求專業表現,應該給予肯定。他是否助紂為虐?有那麼嚴重嗎?這麼說他,太超過了,真是很奇怪耶。
造父為穆王工作,除了換來遊山玩水及登臺表演的機會,只得到一張「戰士授田證」,准他住在他原來居住的地方,霍山下的造城。四週是戎、狄勢力盤據,華、狄、戎雜居的地方,所以安全自理,八成,那個造城還是他們自己築的。周王室早期是很富有的,以敗家聞名的穆王,不該對有大功的造父這麼小氣才是。所以間接可知,造父駕車日馳千里的故事,只可能偶爾出現在一日遊的時候,或者在他的專用賽車場上,而不是長途旅行或長征時。靠偶爾違規超速取悅君,是不能得到大獎的,像秦武王的體能訓練同伴孟說,因為陪秦武王練舉重,而武王舉鼎失手致死,孟說就被滅族。相似的情形,造父是不敢放縱的,因為路上的一顆石子或一個坑洞都可能造成意外,沒有事先清掃填平的道路是不能全速狂奔的。
再從造父有封地而無爵位一事看來,造父的功勞不大,不足以封爵,他的獎賞大約是屬於村長級,最多是鄉長級。造父的功勞真的不大嗎?那也是古今價值觀不同造成的誤會。有專業能力可決定考察團行程與路線的人有兩個,一個是地陪,一個是車隊長。團長座車的駕駛不止一人,<穆天子傳>說有四人,造父排名第一。他應該是車隊長,所以造父的職位是很重要的。可惜周繆王與漢武帝一樣不知輕重。造父把天子安全地帶到萬里以外的陌生地區,又安全地帶回來,只撈到一個危險地區的村長,穆王的打賞是不是太小兒科了?張騫帶了一百多人出國十三年,到達中亞地區,經過「百死一生」的遭遇,回來的隨從只剩下一人。他給漢人開了眼界,結果只得個大夫官位,連「關內侯」也搆不著。他的獎賞大約是比照造父的獎賞而定的,周穆王害人不淺。
造父確實是中國最早跨足西域的人員之一,那個考察團中稱得上是歷史名人的,也只有兩個半人而已。兩個人是穆王與造父,那半個是誰呢?是名為柏夭的導遊。黃河的河神叫馮夷,有個住在河套地區的遊牧民族是崇拜黃河的,叫河宗氏,他們的酋長就以河神的代理人自居。柏夭是當時的河宗氏領袖,河宗氏是周朝的外圍屬國,是個「哈華」的胡人民族。河宗氏的遊牧區域遼闊,對西方世界比較熟悉,柏夭就擔任周天子的「極西考察團」導遊之職。他與造父共同討論安排路徑與行程,一路上分工合作。此後他的後代一直以此事為榮,世世代代口述傳說這一光榮經歷,數百年後,有人以這個故事為主軸,寫了一篇充滿奇聞異事的<穆天子傳>。這個故事裡的車隊長與導遊的後代,在六百多年之後又在老地方碰面了。導遊的後代還叫河宗氏,卻沒有留下名字,哈華酋長的後代還是哈華酋長。車隊長的後代變君王,就是趙武靈王,他穿著原住民服裝,並且只在口頭上「多加一點點」,酋長就向他臣服了。這是神話故事真實而神奇的結尾。
講完了神話,要進到嚴肅的歷史故事了。造父之後,趙氏又陸續出了許多人才,在晉國發展壯大,終於建立趙國。趙國中期又出現了一位偉大的君主「趙武靈王」,他是本書的第一主角,是第二位進入蒙古沙漠的華夏裔君主。他的足跡沒有造父遠,總里程卻超過了。穆王與造父駕車旅遊,是過客,武靈王騎馬開疆闢土,是開拓者,一個首開記錄,一個登峰造極。他是難得的曠世奇才,有許多原創之舉,也有受到遺傳影響及環境約制之處。所以史蛋先講他祖先的故事,看看他的遺傳與環境因子。

2013年1月4日 星期五

邲之役 春秋史上最糊塗的大戰


邲之役  春秋史上最糊塗的大戰
(一)救鄭國晉楚對壘
西元前五九七年,晉景公三年,春季時楚國攻擊鄭國,鄭國向晉國求救。鄭國位於晉國的南方,楚國的北方,秦國的東方,是強國競相爭相奪取的中央地區。六月時,晉國出兵救鄭。晉國三軍總動員,全都來了。中軍將荀林父,中軍佐先穀,上軍正、副司令是士會與郤克,下軍正、副司令是趙朔與欒書。趙括、趙嬰是中軍大夫(參謀或偏將),鞏朔、韓川是上軍大夫,荀首、趙同是下軍大夫。韓厥為司馬(軍法官)。趙朔率領的下軍還有三位名人:趙穿的兒子趙旃、荀首的兒子荀罃(後來當到中軍將)、魏錡(又名呂錡,「鄢陵之役」時,他一箭射中楚共王眼睛,楚共王拿兩隻王者之箭交給春秋時期的第一神箭手養由基,命令養由基替他報仇,養由基在戰揚上找到魏錡,只用一箭就射穿魏錡脖子,魏錡當場死亡。<古文觀止>中有一篇文章「呂相絕秦」,是一篇口述的晉對秦國的絕交辭,口述代表呂相就是魏錡之子。)他們的職位都不詳,可以確定的是,都低於下軍大夫。
晉國的將領對於戰略問題分為主戰與主和兩派。元帥荀林父是老政客,三十六年前晉文公建立三軍時,他就是晉文公指揮車的車夫(戎御),第二年又當中行將,是三行的統帥。不知是組織不當?還是人謀不贓?三行只成立三年就取消了。晉文公取消三行,改設新上軍與新下軍,新職沒有他的份。令狐之役時,趙盾為了拉攏他,就任命他為上軍佐。三年後因為上級長官中軍佐先克被刺殺,與上軍將箕鄭因案被誅,他已升為中軍佐,是趙盾元帥的副手。趙盾死前做了一個大膽而負責的決定,跳過中軍佐荀林父而任命上軍將郤缺接班,可見他對荀林父是不放心的。趙盾游說成年的晉成公讓郤缺執政。成公卻在第二年去世了。郤缺只當三四年執政就去世了,終於輪到令人不敢放心的荀林父依序接班執政了。
副元帥先穀是先軫(第二任中軍將)的曾孫、先且居(第三任中軍將)的孫子、先克(前任中軍佐)的兒子。先軫、先且居都是大將之才。先克卻在證明自己是將才以前被刺殺了。留下來的資料顯示他是貪官(奪人田地)、政客(使晉襄公改變將帥名單)。他巴結趙盾,被趙盾提拔,當上中軍佐,卻因霸佔別人土地被刺殺。先克死後趙盾不因他的貪鄙而與他切割,反而要提拔他的兒子先穀為卿,但是先穀還年幼不能任卿,趙盾就任命自己的家臣臾駢暫時為上軍佐,替先穀佔一個座位,等到先穀成年後再讓他任上軍佐。不知是那一年,先穀在趙盾去世前就接掌上軍佐。先轂的運氣真好,趙盾與郤缺相繼逝世,他在四年之間連升兩級,成為中軍佐。大好運降到沒有準備好的人身上,卻變成噩運。先穀對趙氏是感激而友善的,可是趙朔卻對他相當冷淡,而趙同趙括兩兄弟卻與他臭味相投,交往甚密。
荀林父是經驗豐富卻能力有限的老將軍,他當年春季才接任新職,人心還不服,所以他是主和派。他的目標是解除鄭國的危機,不是要與楚國決戰。副元帥先穀是個出身於戰績彪炳的悍將家族,脾氣暴燥的小毛頭,是強硬的主戰派。他說:「槍桿子出盟主,我們的盟主之位是打出來的。楚國欺負我們的小弟,不把他們打回去,當什麼盟主?」。
上軍司令士會,是個有謀略的軍事家,他說:「楚國政治清明,人才得用,軍隊強大,無隙可乘,不可與他硬拚。天下有許多既衰弱,又昏昧的國家,可以任我們攻取,為什麼要與最強者作戰?」他也不想與楚軍對決,只想把楚軍逼退。避戰是正確的選擇,因為楚國正在春秋五霸之一的楚莊王統治下,國力高戰力強,晉國應當避其鋒銳。上軍佐郤克後來被權力腐蝕變得腐化了,這時他還很中規中矩的聽上軍將的命令,是個好幹部。
晉軍南下,快要到達黃河時,就聽說鄭國已經戰敗投降,簽了城下之盟,成為楚國的屬國。鄭國已不可救,元帥準備撤軍回國了,他說:「鄭國背叛我們投降敵人,我們暫且回去,改天(楚軍不在時)再來教訓背叛我們的鄭國。」上軍將士會跟著報告敵情分析,結論是:「好軍人不打沒有把握,而且可以避免的仗。」能不與強敵打沒有把握的仗,晉國官兵都很高興,只有副元帥大怒,他率領自己的部屬繼續前進。下軍大夫荀首是荀林父的弟弟,他要幫哥哥講話,就以易經的記載解釋:「出師要有紀律,沒有紀律就是凶兆。聽從主帥的命令事情就會成功,違抗命令就會失敗。失去紀律作戰,必定會失敗,先穀要負主要責任。即使不戰死而歸國,他也會遭到大災難。」
軍法官韓厥對元帥說:「有人抗命不服指揮,按軍法,元帥要負指揮無能之責。如果全軍一致行動,還打了敗仗,六位將領將要分擔責任。你要獨自擔負失敗之責嗎?」當然不要,於是荀林父下令前進渡河,晉軍全部過黃河了。軍法官好像在教元帥推委責任?實際上他提醒荀林父「主將要負全軍成敗之責,也有全軍最高的權力。你要打敗仗而找大家分攤責任,或是運用權力避免打敗仗?」他只差沒有說出「陣前抗命者當斬,我會堅決執行軍法。」。荀林父好像沒有聽懂韓厥的意思。他放棄避免打敗仗的努力,他想的似乎是分攤責任。
楚國的軍隊分為中、右、左三軍,如同晉軍,中軍將最大,是元帥。因為楚莊王親征,令尹(相國)孫叔敖也來了,所以元帥就變成令尹,楚王才是拍板之人。「中軍將」沈尹就形同降級為「中軍」將。左軍司令子重是楚王的弟弟,時任左尹。右軍司令公子側是楚國正卿,楚國也是精銳盡出。伍子胥的曾祖父,伍參是楚王的寵臣,也是智囊。楚王巳經打了幾個月仗,也達成戰勝鄭國的戰略目標,他不想與晉軍糾纏,他計畫到黃河邊飲馬,對晉軍示威後就撤軍回國。晉軍卻突然趕在他們前面,渡過黃河來挑戰了。楚軍也為要不要打仗分成兩派,楚王與孫叔敖是主張退兵不要打的。智囊伍參是主戰派,他說:「晉國的主政者剛上臺,還沒有建立威信,軍令難以貫徹。副元帥先穀脾氣火爆不仁,他另有主張,元帥的命令無法下達到基層,大家無所適從,像一盤散沙的晉軍一定會打敗仗的。這麼便宜的仗一定要打!而且陛下以君王面對敵國臣子,居然不戰而退,要如何對社稷交待?」楚莊王被說服了,尤其是最後一句,讓他沒有迴旋的空間。他不能聞敵而退,好歹要與敵軍碰個面,佔點小便宜再回去。他下令已調轉車頭,準備撤退的孫叔敖,調轉馬頭繼續北進,到管(今河南鄭州)待命。晉軍駐紮在敖、鄗兩山(今河南滎陽以北)之間,北背黃河,上軍在西,下軍在東,中軍在中央。雙方隔著滎澤(黃河支流上的一個水位調節湖泊,因為淤積嚴重,西元元年左右就已經填平消失了。當時湖面不小,樹林茂密,有沼澤草叢,也有野生動物出沒。)列陣,楚軍的意見一致了,晉軍的思想還沒有統一。
楚王既決定向前,就採取主動,晉軍從頭到尾都被牽著鼻子走。他的手段可分成三項:邀戰、請和、挑臖。
1. 楚王命鄭國到晉營游說,請晉軍出戰。鄭已敗於楚,只能聽命行事。鄭在兩大強國之間,左右為難,他的希望是兩大強國大拚一場。最好是是兩敗俱傷,其次是一勝一敗。兩個老大並存,小國真的沒有生路,乘機整倒一個,是他的求生之道。楚國的命令正合鄭國的希望,鄭國很高興的為楚國作說客。鄭國代表對晉國說:「楚師已經累了,而且沒有防備。你們主攻我們助攻,一定會贏的」。先穀說:「打敗楚國,收服鄭國,就在這一戰了,快答應他吧。」下軍副司令欒書說:「楚王滅庸國(西元前六一一年,楚莊王二年)以後,楚國厲精圖治,戒慎不怠。軍隊裝備也嚴格檢查,楚王告誡他們:『紂王曾打一百次勝仗,但是只失敗一次就亡國了。要學習楚國先王,篳路藍縷以啟山林的刻苦精神。』。狐偃大夫曾說:『出師有理就氣壯,無理就氣餒。』我們有失德之處,我們理屈,楚國理直,所以楚軍沒有疲累的現象,防備也很嚴密。子良是鄭國的賢大夫,他在楚國與楚國貴人潘尪進行談判,並且簽了盟約。依我的研判,鄭國要坐山觀虎鬥,他的話不能聽。」
先穀的好戰立場沒有卿級的將領附合,只有趙同與趙括兩個大夫聲援他:「率軍出征,就是要找敵人打勝仗,獲得屬國,有什麼好遲疑的呢?還是聽從先穀副元帥的話吧。」下軍大夫荀首幫哥哥對趙朔說說:「趙同、趙括講了有罪的話,該送軍法辦理。」(原、屏,咎之徒也。)趙朔卻叉開話題說:「欒書講得好極了,他明白道理,說話實在,他做得到他說出的話,一定會成為執政者。」(欒伯善哉,實其言,必長晉國。)趙朔的話雖少也莫名其妙,卻表明了他是反戰的。趙朔是趙盾的兒子,趙同、趙括、趙嬰都是他叔叔,趙旃則是他的堂叔,都比他高一輩。趙氏長輩附合先穀的好戰言論,他不能制止,他是相當痛苦的。或許年初時他升官受阻,還被荀林父羞辱,(史蛋是這麼猜的,以趙盾的大功,趙朔不該被埋沒的,除非荀林父逮到趙朔的小辮子,並且狠狠地加以修理。)使得他悶悶不樂,不想發言。
2. 派遣使者到晉軍探虛實,假意求和。兩國對陣先禮後兵,楚國派人向晉軍將帥傳話:「鄙國君王少年失父,沒讀什麼書(所以他依例辦事),他聽說二位先王多次來往於這條路上,為的是教導與安定鄭國。鄙國不敢與大國為難,請諸位不要在這裡待太久。」(他的潛台詞是:「教訓鄭國是本國慣例,請勿打攪,請讓路。」)晉軍由士會致答詞:「從前周平王命令我的先君文侯,與鄭侯一同輔佐周王室,不可違令。現在鄭國違抗王命(棄周王而服從楚王),小臣的主子派小臣來責問鄭侯,我們不敢驚動貴國。雖然如此,我們還是願意拜受大君的命令。」他的意思是:「我們『干鄭』」有更久的歷史,與更高層的交待。雖然我們的合法性比你們高,我們還是願意跟你們談判。」先穀認為士會的答辭太軟弱了,他叫趙括到營帳外攔住楚國使者,換個說詞。趙括對楚使說:「剛才我們的代表說錯話了。鄙國小君命令我們把貴國大軍請出鄭國之境。國君說:『不要逃避敵人。』我們不能違背國君的命令。」楚使回去覆命,把所見所聞做了詳細報告,莊王聽完報告非常高興,確信這一仗他已立於不敗之地了,因為使者見到晉軍內部的混亂,證實伍參的判斷無誤。他無法想像大元帥的外交詞令,可以由別人任意更改。但是,他還是假裝要以談判解決問題。楚王又派人來求和,晉軍同意了,過幾天就要歃血為盟,訂立和約了。
3. 派人挑戰迷惑敵人。有人到晉軍營地示威,楚國的三位勇士共乘一輛兵車到晉國軍營示威,術語叫「致師」。三位傑出的勇士都是大夫級的高官。負責駕車的許伯說:「我聽說擔任挑戰責任的駕駛,要一手執馬韁,一手握著大軍旗,斜放外伸,駕車緊靠敵軍營壁飛馳,讓軍旗頂端在營壁上磨擦,刮刮作響,然後才回營。」擔任左側射手的樂伯說:「我聽說挑戰的射手要用最好的箭,射中敵人的特殊標誌物。再代駕駛握住韁繩,讓駕駛可以輕鬆的下車走到馬前,去把戰馬排列整齊,整理配飾,然後上車而還。」擔任車輛右側戰士的攝叔說:「我聽說挑戰的車右要衝入敵營,割一個人耳,抓一個俘虜後才回來。」這三位勇士是楚王派遣出去的?還是自動請纓獲准?還是擅自出陣私下行動?左傳沒有說,已不可考。以楚莊王治軍之嚴整,擅自行動的可能性不大。奉命而出的可能性較大。一車勇士出去挑戰,三個人都做到了他們聽說的,示威者該做的事。在將要簽訂和約的前夕,晉軍的防備很鬆懈,一輛敵軍的兵車快速駛來,也沒有引起戒心。
敵人不但在軍營外示威,還衝入大營傷人捉人,晉軍也有值班的兵車隊,立即有一隊兵車來追逐挑戰者。晉軍兵車排成人字形,隊長在中央前方,晉軍愈追愈近了。樂伯氣定神閒的還擊,他射左側追軍時只射馬,射右側追軍時只射人,晉軍竟然無法逼近。距離己方軍營還遠,他只剩下一隻箭了,還有很多追兵在後面,怎麼辦?他看見前側草叢中有一隻鹿,他把最後一隻箭射向那隻鹿,正中鹿背。他叫攝叔去抱起鹿,把它獻給晉軍隊長。攝叔對隊長鮑癸說:「打獵的季節還沒到,你們一定沒有什麼肉吃,我獻上一隻鹿表示對兄弟們的敬意。」晉軍士兵要殺挑戰者,隊長說:「這個射手厲害,這位戰士會說話,都是可敬的武士,饒了他們吧。」
(二)爭敗事二憾出使
晉國的準高幹子弟魏錡想要當公族,沒有如意,他竟然想搞鬼,讓晉軍吃敗仗,作為報復。他請求去楚營「致師」討回面子。元帥不准,因為要訂盟約和解了,還挑戰什麼呢?晉國是王霸之師,怎能跟蠻夷之邦一樣搞小動作呢?今天晉軍沒有防備才讓楚人挑戰得逞。楚人會不防備晉軍來報仇嗎?去了也只是自取其辱而已。魏錡就說:「那麼我改當和平使者好了。」和平使者是需要的,這個任務就給了這個不適當的人。趙旃想當卿,沒有當成,連個軍大夫也沒頂上,他有一肚子火。聽說楚軍的「致師者」來去自如,又沒抓到,他也申請要去「致師」,當然也被打回票。他學魏錡,要當會盟的聯絡人,也被批准了。荀元帥大概以為當跑腿送信的,能搞什麼鬼呢?讓兩個少不更事的「貴二代」有點事做,應該可以消除他們的不滿。也許他有意讓這兩個下軍的搗蛋鬼出點差錯,他可以叫下軍將趙朔負責,哦,這點子太美妙了。上軍副司令郤克覺得不對勁,他說:「兩個憤青(古語叫二憾)去執行任務了,如果不嚴加戒備,一定會壞事。」先穀說:「鄭國求戰你們不同意,說是要和平,既然要和平還要戒備什麼呢?」(史蛋曰:就憑這句話,就該砍腦袋一百次,但史蛋反對再抓九十九個人來陪斬。)士會說:「有備無患。」先穀還是不同意。上軍要加強戒備,副元帥堅持不必,元帥與下軍沒有意見,三軍各行其是。士會令上軍在陣地設下七道埋伏,進入備戰狀態,所以,上軍後來沒有戰敗。中軍大夫趙嬰沒有加強戰備,卻判斷晉軍要吃敗仗了,他命令部屬準備運輸船隊,所以中軍能最先撤退。不知是他的第六感不敢與別人分享,還是他要獨佔船隊,船隻都到了中軍後方。
再回到魏錡與趙旃,兩人分別出營。魏錡在白天當盟約使者到楚營,他出言不遜故意找碴。楚國的潘黨大怒,要打他,他就逃走。潘黨驅車追他,魏錡駕車逃跑,他被逼到一個沼澤地區,魏錡似乎無路可逃了。他發現有六隻鹿躲在草叢中,就依樣畫葫蘆,射中一頭鹿,獻鹿,說好聽的話,標準的前倨後恭。潘黨一看晉國人在討人情,楚國不能失了氣度,就放魏錡回去。
入夜後,趙旃帶一小隊人摸黑潛到楚營前面。他命令屬下溜進楚營割耳朵(當然要讓敵人先斷氣,再割左耳為憑。),這是特種部隊的活,他竟然自己故作鎮定的坐在草蓆上等待,而讓手下們進敵營摸哨。楚王的護衛有三十輛兵車,分為上午、下午兩班,稱為左廣與右廣,每班十五輛兵車加上護衛步兵,共有一千三百人。上午班從雞鳴之時就開始值班,至中午交班給下午班,下午班則執勤至日落。這天雞鳴以後【註一】,楚王親自帶著上午班護衛巡邏,在微曦中他發現有敵軍坐在營外地上,莊王就率隊衝過來要抓趙旃。趙旃坐在地上等了許久,一直沒有等到手下之人回來,他知道是凶多吉少了。他雖然沒有放棄優雅的態度,卻已通知手下備馬應變。忽然見到楚王率軍向他衝過來。他急忙上車逃命,到了一片樹林旁,他就棄車跑到樹林裡。楚王御駕的車右,屈蕩跑進樹林追趕,雙方打起來,趙旃打不過就逃。當時的軍裝是上衣下裳外罩甲冑,下裳就是裙子。趙旃脫下甲衣及下裳,以徑賽選手的裝扮,跑贏了參加武裝賽跑的對手,屈蕩只好揀起趙旃的甲裳當戰利品。君王車右的責任是保護君王,屈蕩怎麼敢放棄責任去追趕趙旃呢?可見他們離敵營還遠,附近毫無敵蹤,楚王才會叫他去抓人的。
(三)救趙旃意外大戰
晉軍也怕二憾激怒了楚軍,惹到麻煩,就派一隊防守用的重裝兵車出營接應,重裝車在營外巡邏。半裸奔的趙旃跑出樹林,向巡邏車奔去,巡邏車見到自己人狼狽跑來,就快速上前接應。重裝車急馳時帶起的塵土多,跟隨楚王追逐趙旃的潘黨看見前方煙塵滾滾,就派人回到統帥部報告:「晉軍出動了。」楚王出營追趙旃時,孫叔敖就為已經命令楚軍就集合待命了。令尹孫叔敖聽說晉軍進攻了,他擔心楚王被敵軍俘擄,立即下令:「全軍立即出動,全速出擊,寧可在別人家門口打,也不要在自己的家門口打。」於是楚軍的兵車與步卒都傾巢而出。看見楚軍大舉來襲,晉軍則緊急集合等待命令。
兩軍營地相隔多遠?從樂伯氣定神閑的左射馬右射人,把箭都射光了,還沒有到達己方營區,而且沒有援軍來接應;兩次有鹿出沒在兩個陣營之間的草叢中,以及楚王追趙旃到樹林邊,楚軍的瞭望哨就看不見楚王而論,可以推測兩軍相距相當遠,可能有十公里以上。從「中國歷代戰爭史第一冊,台北黎明出版社」的附圖看,兩軍相隔將近二十公里。楚軍正確的作法應該是聽清楚哨兵的報告,再核對瞭望兵的報告。晉軍既然還沒有出大營,只派一隊人馬急速上前接應楚王,其餘大軍則聽著鼓聲齊步前進才是。孫叔敖是大政治家,並不善於戰場指揮。他下令全速出擊,楚軍就「遂疾進師,車馳、卒奔,乘晉軍。」「車馳、卒奔」兩三個小時的後果是步兵跑累了,車兵得不到步兵的支援,很可能雙雙被以逸待勞的敵軍殺個片甲不留。楚軍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,幸運的是敵軍犯了更大的錯誤。或許楚軍的「車馳、卒奔」只是要救楚王,當他們趕上楚王之後,就會停下來喘口氣等待楚王的新命令。即使如此,楚軍急奔一個多小時,銳氣沒了,只剩下喘氣,楚王則在並無準備的情況下,被逼著指揮已跑了一個多小時的部隊。假如晉軍沉著應戰,晉軍仍有不小的勝算。
晉軍元帥荀林父有機會好整以暇,讓敵軍跑完兩個八千米路,等敵軍之氣再而衰,三而竭的時候,一鼓作氣,打個大勝仗的。上軍的戰鬥準備是充份的,雖然中,下軍毫無戰鬥準備,中軍與下軍中也有鬥志高昂的幹部與士卒。士穀、趙同、趙括、趙旃,都是磨拳擦掌要戰鬥的人,荀首為了哥哥也會拼命的。雖然晉軍整體作戰能力略遜楚軍,但是楚軍燥進,「跑」掉了優勢,雙方可謂五五波。所以楚軍冒進時,晉軍是有勝算的,至少也能打個平手吧。荀林父面對楚軍車馳卒奔的氣勢,不知所措,擊鼓召集部隊後,下的命令竟然是:「先渡河的有賞。」(桓子不知所為,鼓於軍中曰:『先濟者有賞。』)【註二】聽到撤退命令後,中下軍人員全都向後跑,晉軍不戰而潰了。為了搶船擠成一團,船已經滿載了,還有許多水裡的人手指緊抓著船沿。船上的人就斬斷抓著船沿的手指,趕忙開船,每艘船上都有許多斷落的手指,水裡有更多的落水者。無船可上的敗兵就沿著黃河向上、下遊跑。
(四)遇趙旃逢父棄子
趙旃丟盔卸甲,光屁股逃回來,而且引起楚師全部出動之後,他安全地回到營區。新命令是「先渡河者有賞。」這一次,他老實地率領手下部屬撤退過河,沒有再逞能。下軍既沒有準備船隻,又沒有備戰,敗得最慘,亂到連司令趙朔與大夫趙同都沒有車可乘。趙旃在路上碰到長官兼親人趙朔與趙同,他慷慨地讓出兩輛由好馬拉的車子給趙朔與趙同,他改乘普通兵車逃命。趙旃在途中遇到敵人,他再度棄車,跑進樹林徒步逃命。有位逢大夫與他的兩個兒子共乘一輛車,經過趙旃的旁邊。逢大夫看到狼狽的趙旃了,他喝令兒子不要回頭,兒子卻不懂父親的意思,他們想的是一定有什麼狀況了,要提高警覺才是,一回頭就看到趙旃在後面步行逃難,他們說:「趙叟【註三】在後面。」逢大夫不能再裝做沒看見,也不能教兒子棄上級長官不顧,他悲憤的指著眼前的樹,對兩個笨兒子說:「下車,死在這裡吧,我會回來替你們收屍。」他留下兩個兒子,載著趙旃逃難。後來逢大夫按照標記回到舊地找屍體,看到兩個兒子都遵命死在同一株樹下,屍體還疊在一起。
(五)救愛子荀首射虜
無能的趙朔不能管好魏錡與趙旃,也不能制止趙同跟著先穀起哄。因為他們兩人都是他的叔叔,根本不把這個姪子當一回事,他連指揮車都保不住。能言善道的副司令欒書也沒有作戰準備,只有一付嘴皮。大夫荀首只會幫元帥哥哥敲邊鼓,他也沒有預知要吃敗仗的智慧,他照樣沒有預防戰敗的準備。他有另類表現,他的兒子荀罃(又名知罃)被楚軍俘虜了,逃命中的荀首看到或聽到兒子被俘,他立即命令駕車的魏錡及荀氏的私屬軍隊掉轉車頭去救兒子,許多下軍士兵也跟著荀首調頭赴敵。荀首是神箭手,他每次射箭之前都要把箭評量一下(古時品管差,品質差異大。)好箭被放到魏錡的箭筒裡,他只用普通的箭射敵。駕車的魏錡也是神箭手,他急得大罵:「這種箭多得是,有什麼好寶貝的?」荀首說:「不得到別人的兒子,怎麼救回我的兒子?對付重要目標可不能隨便用箭。」他打的主意是要交換戰俘,而不是搶回兒子。他找到目標了,他一箭射死楚國將軍連尹(官名)襄老。剛剛交上桃花運,娶了「最美麗熟女,夏徵書的母親」的新郎將軍,被荀首一箭射死,連他的屍體也被搶走了。他再一箭射傷楚公子穀臣,也把他俘虜過來。他就帶著一死一活兩個戰俘後撤了。荀首為了救兒子才返身赴難,是中、下軍裡唯一的漂亮抗敵記錄。
(六)救君王楚軍大勝
楚軍車馳、卒奔好一陣子,還沒到楚王面前已經個個氣喘如牛,突然看見敵人向後逃跑,楚王也下令楚軍:「快追」。楚軍就像喝了「蠻牛」,又精神百倍的向前衝。晉中軍被楚國的中軍與左軍攻擊,下軍被楚國右軍追著打,上軍遇到的對手是潘黨率領的後備隊,只有四十輛兵車約三千人,加上一個尾巴小國唐國的軍隊。上軍早有準備,在原地頂著,還設有埋伏。副司令郤克問:「要堅守嗎?」司令士會說:「楚師氣勢正旺盛,若是都來攻我們,我們會大敗,不如收兵退回。既保存實力,又與同僚分擔敗仗之責,這是上策。」所以上軍以嚴整的陣容向後撤退,有遭遇戰,卻沒有敗績。或許楚國知道晉國的上軍不好對付,就先派少數人佯攻牽制上軍,要等擊潰中、下軍之後再以主力對付上軍。上軍適時的作出正確的抉擇,在楚軍主力來到之前就已撤退,所以損失最少。
戰爭是從早晨開始的,黃昏時,勝利的楚軍把輜重車向前移到戰場邲(今河南滎陽以北)地,楚軍則向東追逐敵人,前進到衡雍(今河南原陽西)過夜。因為黃河改道之故,現在衡雍在黃河北岸,當時則是南岸。所以楚軍並沒有越過黃河追擊晉軍。晉的中、下軍殘餘人馬分成左右兩路,一路向左,被上軍收容。一路向右,順著黃河流向,向東逃亡,一直跑到衡雍以東地區,夜間三三兩兩的偷偷渡河,整夜不停。楚軍在完成「超級武裝馬拉松障礙賽」之後,也沒有能力追殺殘存的敵軍,戰役結束。
戰爭進行中還有一些小故事,有一輛晉國的兵車陷到軟泥中出不來,楚國追兵就教他分解車架把車子拉出泥淖的方法。車子脫離險境了,走沒多遠,馬又腳軟,大風括得軍旗喇喇響,馬走不動了。楚兵又教他把大軍旗捲起來,平放在車架上,使之不受風,這樣馬才能再度前進。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晉軍,竟然回頭對教他脫困的楚兵說:「我沒有打過敗仗,所以不懂這些救命的方法。」
左傳又說:「王見右廣,將從之乘。屈蕩戶(止)之,曰『君以此始,亦必以終。』自是楚之乘廣先左。」中午時,楚王見到右廣,就準備換車,讓左廣休息。屈蕩又阻止他說:「陛下不能換車,戰鬥中應有始有終。」從此以後楚王的衛隊以左廣為尊。入夜後晉軍乘夜過河,楚王也不下令追擊。第二天潘黨向楚王建議:「何不把晉軍的屍體堆成高丘,再覆土做成萬人塚(京觀),再刻石記功。臣聽說打敗敵人後,一定要留下標示,示之子孫,讓他們記住我們的武功。」楚莊王明智的拒絕了這個建議並且說出「京觀是懲治元凶、大惡用的,這些死者都是為君而死的老百姓,不能這樣對待他們。刻石立碑也免了,就建個廟,向祖先報告戰果就行了。」城濮之役,晉國擊敗楚國以後,周天子要來勞軍,晉文公就駐在衡雍等待天子,並在旁邊的踐土建個離宮招待周天子。因此衡雍是楚國的恥辱的象徵。現在楚莊王只要在這一裡蓋一個祖廟,向先王報告,討回面子就夠了。夠大肚吧?
(七)算總帳天道好還
邲之戰的罪犯一大堆,荀林父假裝上書請罪,卻由同黨求情,於是免罰,還官復原位。大帥繼續當,不搭調的副手就該處理了。所以抓先穀祭旗,先穀被滅門,其他的人都免予追究。
另一個禍首趙旃(趙穿的兒子)因此僥倖沒有被檢討。西元前五八九年,郤克當政,晉國打敗齊國,為了慶功,第二年擴充為六軍十二卿。趙旃與趙括同時升任為卿,括為新中軍佐,旃為新下軍佐。西元前五七八年,趙旃升任新中軍將,他始終沒有跨入六卿的門檻,也沒有建立尾大不掉的家業。西元前五七五年,鄢陵之戰時,郤犨代替趙旃為新軍將,趙旃大約卒於這一年的戰前,或稍前年份。他的兒子趙勝被封在邯鄲,成為邯鄲城主,他的孫子趙午又稱邯鄲午,被趙鞅殺死。邯鄲午的兒子邯鄲稷起而造反,卻失敗,這一族就從歷史上消失了。
趙同是趙括之兄,顯然才能不及弟弟,所以他的弟弟趙括當族長,並且先任卿,次年趙同才擔任卿職,卻意外的當到下軍佐。他們三人能任卿與趙盾無關,趙盾既沒有栽培他們,也沒有提拔他們,他們是在世卿日漸壯大的環境中論資排輩混出來的,加上郤缺之子郤克當政,他們才勉強進入卿的世界,然而沒有大人撐腰,他們也只能靠邊站,進不了權力中心。郤克死後欒書當政,他們就倒楣了。西元前五九四年時,晉國打敗狄人,晉國要向天子報功,繳交戰利品。趙同擔任「獻俘團團長」出使周王室,態度傲慢不敬,東周的劉康公預言:「不出十年,趙同必有大禍。」
劉康公的預言晚了一點應驗,西元前五八三年,趙同與趙括一起被滅族。起因是趙朔的老婆莊姬誣告趙同與趙括要造反,並且說執政官欒書與下軍將郤錡都知情。當時的中軍佐荀首與上軍將荀庚都是荀家的人,他們踩著趙朔的腦袋升到高位,荀與趙氏不和是公開的秘密,用仇人做證人是沒有公信力的,而且他們兩人也是趙朔的仇人,所以夫人不提他們。上軍佐士燮是個君子,想來不會參與害人陰謀,所以他也沒有捲入。能被利用的,必然是與趙氏面和心不和的野心份子,所以欒書與郤錡中選。景公向欒書與郤錡求證,他們都做偽證,於是景公下令平亂。財大氣粗嗓門大,惹人嫌的草包兄弟連家族就被拿著雞毛當令箭的欒書一塊料理了。順便一句,欒書害人成習,此後又謀害郤氏,使晉厲公殺三郤,最後又與荀偃弒厲公。厲公死後連葬禮都沒有,一輛馬車載一口棺材,就這樣入土了。到他孫子欒盈時已四面受敵,終於遭到滅族之禍。為了搶地盤而不顧先人之誼的郤氏也嚐到報應,前五七四年,就滅族了。中軍將荀林父在殺了先穀之後又提拔弟弟荀首為上軍佐,林父死後兒子荀又繼任上軍佐,荀家勢力從此成為晉國的第一大戶。下軍將趙朔被荀林父打壓,一直沒有升官,前五九四年士會執政,前五九三年郤克執政,趙朔也沒有被平反,數年後鬱鬱而終。趙嬰則在趙朔去世之後與趙朔之妻莊姬通奸。案發,趙嬰被趙括驅逐到齊國。莊姬則向景公誣告趙括、趙同要造反,作為報復。
【註一】
左傳的原文是:「潘黨既逐魏琦,趙旃夜至於于楚軍,席於軍門之外,使其徒入之。楚子為乘廣(兵車)三十乘,分為左右。右廣雞鳴而駕,日中而說(換班)。左則受之,日入而說。許偃御右廣,養由基為右。彭名御左廣,屈蕩為右。乙卯,王乘左廣以逐趙旃。趙旃棄車而走林,屈蕩搏之,得其甲裳。晉人懼二子之怒楚師也,使軘車逆之。潘黨望其塵,使騁而告曰:『晉師至矣』楚人亦懼王之入晉軍也,遂出陣。孫叔曰:『進之。寧我薄人,無人薄我。<詩>云:元戎十乘,以先啟行。』先人也。<軍志>曰:『先有奪人之心。』薄之也。遂疾進師,車馳、卒奔,乘晉軍。桓子不知所為,鼓於軍中曰:『先濟者有賞。』中軍、下軍爭舟,舟中之指可掬也。」
上文說:「趙旃夜至於楚軍」,趙旃是率軍夜襲楚營。他何時被發見?被追逐?一定是早上。後來到中午交班的時間,屈蕩又阻止右廣接班,可見戰爭一定是從上午開始的。但是「王乘左廣以逐趙旃」與「右廣雞鳴而駕」有矛盾,不知道是怎麼回事?誰能幫史蛋解惑?
【註二】
「先濟者有賞」是荀大帥的命令無可置疑。是什麼時候下達的呢?卻又眾說紛紜。有人說是未戰之前。也有人說是雙方稍一接觸之時。史蛋認為集合好了之後,未戰之前,是比較合理的時間。
【註三】
趙旃又名趙叟,叟是老人的稱呼,趙叟有趙老頭的意思。實際上趙旃此時很年輕,趙叟就是對趙旃較不客氣的稱呼。西元前六一五年,河曲之戰時,士會說:「趙有側室,曰穿,晉君之婿也,有寵而弱,不任軍事。---」弱是年少之意。趙穿在十八年前是弱冠少年,十八年後他的兒子能稱老嗎?連是否及冠都有問題。所以趙叟就是趙旃。古人對有頭銜的人稱頭銜,沒有頭銜的只好稱名。人若有兩個名字,也只撿好聽的說。稱趙叟是失禮的行為,可見趙旃不為低層人士敬重之一斑。


荀林父 春秋時的晉國「名將」,自肥大師,六卿欺主的始作俑者。


荀林父
春秋時的晉國「名將」,自肥大師,六卿欺主的始作俑者。
1.     枯木逢春
荀林父的家世不詳,有位荀息先生是晉獻公死前的託孤大臣,他護孤無力,卻以死相殉,也算得上是號有名人物,荀林父是他的族人。荀林父年輕時曾任晉文公的軍事指揮車駕駛,再升任三行的主將,中行將。行是略小於軍的單位,只有步兵沒有車兵,是為從事山地作戰而成立的部隊,有將無佐。因為成效不彰,只成立三年,就被改組為新上、下軍。其目的還是為了對抗住在山地的狄人。荀林父可能有重大失職之處,或者才能不足,所以晉文公沒有任命他為新軍將、佐,而把他解職了。一向謙讓的趙衰受命接任新上軍將時,既沒有推讓將職,也沒有推薦荀林父為新軍幹部,可以推知荀林父的表現是不及格的。前六二二年,晉國的五軍十卿死到只剩下兩人,次年晉國的晉襄公命將時,曾任三行將的荀林父及左行將先蔑二人都是候選人,荀林父沒有中選,而他的下屬先蔑卻被任命為下軍將。可以說,荀林父先後被文公、襄公及趙衰,三大裁判分別判定為不適合擔任將職。
公子雍事件時(詳見趙盾章),趙盾派下軍將先蔑與大夫士會為正、副代表去秦國迎接公子雍。沒有卿職的荀林父就去對先蔑說:「因為我們曾是三行的同僚,所以我以老戰友的身份提醒你,國內有夫人及太子,你到國外去另迎新君,是不會成功的。我勸你不要去,請個病假,派個手下替你去就好了。」先蔑沒有聽他的勸告而出使了。荀林文的話傳到執政官趙盾耳中,趙盾由此事知道荀林父對迎立新君有「異見」,也對復出政壇有興趣。當時狐射姑也派人去迎接公子樂,正在與趙盾唱反調。當狐射姑出走後,狐氏家族也被趙盾趕走,剛上臺不久的趙盾需要戰友,他需要化敵為友,年輕的趙盾就派任荀林父為上軍佐,以爭取他的合作。荀林父的第一次任務就是阻擋公子雍回國的「令狐之役」。
荀林父是老政客,他以反對者的身份分贓到他想要的官位,很可能他繼續以保持距離,培植私人勢力的方式與趙盾既聯合又競爭。荀林父的能力行不行,在小事上看不出來,他也安穩的在趙盾手下做事。先蔑在「令狐之役」後投奔秦國,是抗議趙盾政策反覆,而投奔敵國的異議分子。當趙盾派臾駢,把狐射姑的家屬送到狄國的時候,荀林父也把先蔑的家人與家當送到秦國。他不請求執政官趙盾派人送走先蔑的家人,而自己派人,難免被人賦予他要拉幫結派,勾結外人的連想。兩年後中軍佐先克被刺殺,上軍將箕鄭涉案被誅,他就依序遞補成為中軍佐,晉國的第二號官員。西元前六○一年,趙盾去世。經過這麼多年的共處,趙盾知道荀林父是不宜擔執政官的,他去世前很負責任的建議晉成公,任命上軍將郤缺為執政官,讓先穀升任上軍將,再任命一直與卿無緣的士會為上軍佐。荀林父又在副手位置上窩了四年。這四年中感恩的心消失了,假如它曾經存在,代之而起的是仇恨的苗,苗是會長大的。
春秋是政軍合一的時代,元帥是相當於相國的執政官,將軍就是管理國政的卿。文公與襄公的晉國政府像總統制,君是總統,後來像內閣制,中軍將又稱元帥、執政,既是閣揆又是三軍總司令。將帥的排名是:中軍將、中軍佐、上軍將、上軍佐、下軍將、下軍佐。除了有行政權與兵權的六卿,有時還有不具兵權的散卿。
2.     初掌大權
西元前五九七年的春天,他終於等到了執政大位,他手下官員的排序是中軍佐先穀、上軍將士會,他們都是依序升一級的上卿。下軍將欒盾在前六○一到前五九八年之間去世,下軍佐趙朔已遞補為下軍將,欒盾之子欒書已代父為下軍佐。現在有一個位置,上軍佐空著。荀林父有兩個選擇,
1.
趙朔升為上軍佐,郤缺之子,郤克升為下軍將。
2.
郤克空降為上軍佐,趙朔留任下軍將。
要升趙朔嗎?不,升郤克。這是主帥的人事行政權,別人說話也沒用,為什麼不升趙朔?誰也不知道。
3.     兵敗山倒
升官不依體制的荀大帥不幸馬上就碰到大場面,「邲之役」把他的無能照得原形畢露。邲之役是晉、楚對抗史上的三大戰役之一,也是晉國打敗仗的唯一大戰,另章詳述。如果要認真懲處,有關係的人一大串,主將應負敗戰全責,而且他在大敵當前時的命令「先濟者有賞」,(先過河的有賞)更是罪魁禍首,他就是頭號禍首。所以他就殺二號禍首,中軍佐先穀一個人做替罪羔羊,而開脫其他的人。脫罪之後他就開始搞「家天下」計畫,殺先穀也是這個計畫的一部份。他從前六一八年就開始等接班,一等就是二十一年。他還會讓少壯派的先穀擋在他兒子與弟弟的前面嗎?所以先穀是該死的絆腳石,不管他有什麼罪,他都得死,湊巧先穀自己找死,讓他殺了,但是一人有罪,全族抵罪,是不是太凶狠了?趙朔也是他兒子仕途的絆腳石,是必需要挪開的大石頭,所以他一面冷凍趙朔,一面安排弟弟荀首為上軍佐以增加荀氏的勢力。
邲之役以後荀林父上書認罪,求死。他當了二十多年上卿,與上司趙盾的關係又不好,他會不搞小圈圈以自保嗎?況且他現在是當家的執政官,有多少馬屁精等著拍馬屁呢?還不滿十八歲的景公又有什麼能力拂逆大臣的意見呢?所以上書求死是玩假的。他求死,自然有馬屁精替他求情,少年君能不准嗎?實際上他的副手士會比他高明多了,讓他告老是最佳選擇。
三年後,赤狄「潞」國(部落)的宰相酆舒殺了潞君「潞子嬰兒」的夫人,晉景公的姐姐,又傷了潞子嬰兒的眼睛。荀林父就率軍伐潞,滅了潞國,殺了酆舒。晉景公賞荀林父「狄臣千室」,也就是加封一千戶。還以土地封賞上次進言救荀林父的士伯,並且對他說:「這次得到狄人的土地,你也有功勞。要不是因為你,我已經失去荀林父了。」羊舌職對這次的封賞大加讚美,他也說了一大堆馬屁話。(<左傳宣公十五年>羊舌職說是賞也,曰:「<周書>所謂『庸庸祗祗』者,謂此物也夫。士伯庸中行伯,君信之,亦庸士伯,此之謂明德矣。文王所以造周,不是過也。故<詩>曰:「陳錫載周。」能施也。率是道也,其何不濟?」)【註一】史蛋以為左傳會記下那些肉麻當有趣的話,正是為了讓後人有機會看見它的背後文章。以晉國的力量對付狄人部落,又有何難?二十歲左右的景公又怎麼辨別戰果的大小?再說戰後幾個月荀林父就死了,他的兒子荀庚被任命為上軍佐。史蛋非常懷疑這一加封及嘉言戲碼,是為了替他兒子接任上軍佐而安排的。
【註一】
如果您想知道這些話的意思,李索教授的<左傳正宗>北京華夏出版社出版,是這麼翻譯的:「<周書>所謂『任用可用之人,敬重可敬之人』的話,說的就是這一類事情啊!士伯認為荀林文可用,君相信他,也任用士伯,這就叫做明德。周文王用來創建周朝的辦法,也不會超過這些了。所以<詩經>上說:『布施恩德賞賜天下,從而創立了周朝。』說的就是能施恩德。按照這個道理去做,什麼事情不能成功呢?」
還有一次伐鄭之舉,左傳是這麼說的:(宣公十四年,前五九五年)夏,晉侯伐鄭為邲故也,告於諸侯,蒐焉而還。中行桓子之謀也,曰:「示之以整,使謀而來。」鄭人懼,使子張代子良於楚。鄭伯如楚。謀晉故也。
這些話的意思是:晉景公在夏天時伐鄭,以威嚇鄭國。晉國通知諸侯來觀禮,然後閱兵而還。這是中行桓子的謀略。他說:「把整齊的軍容表現給鄭國看,讓他們知道晉國的可畏,然後來歸順我們。」結果是鄭國害怕了,趕忙更換駐楚代表,鄭襄公也趕到楚國,去謀求對付晉國的方法。荀林父率領大軍出境演習,還招待盟國代表觀禮,其目的是要鄭國來降服,結果鄭襄公卻跑到楚國求救。這不是求榮反辱嗎?
先穀被滅族,中軍佐出缺,他首先把上軍將、佐,士會與郤克依序晉升一級。再過來上軍佐一職,應該由下軍將趙朔晉升吧?好歹,當年趙盾請他坐直升機,從「員外」直升到上軍佐呀,怎能不飲水思源,投桃報李呢?何況,趙朔已是下軍將,升為上軍佐是依序升遷,並沒有跳過任何人的難題。再者,趙朔去年就已經被自己刷過一次了,這回該還他公道了吧?但是,荀林父又沒有升趙朔職,反而讓自己的弟弟,下軍大夫荀首坐直升機飛過長官趙朔與欒書的頭頂,坐到上軍佐的位置上。如果他只是為了報復趙盾,那麼跳過趙朔也該輪到下軍佐欒書,而不是下軍大夫荀首。所以荀林父的尾巴露出來了,他要一箭雙雕。他就是要赤裸裸的奪權,他就是要公開修理趙朔,向趙盾報仇。林父去世時,荀首依序升為上軍將,林父的兒子荀庚又依照他創造的前例,空降為上軍佐,趙朔又再被冷凍一次。
為了避免被抗議「一家二卿」,荀林父與荀首兩人都改姓氏,他當過「中行將」,就叫「中行」氏。他的兒子荀庚(中行庚)從上軍佐幹起,當到中軍佐,他的孫子荀偃(中行偃)也從上軍佐幹起,更當到中軍將。他的曾孫荀吳(中行吳)也從上軍佐升到中軍佐。荀吳是荀氏後代中的佼佼者,他任上軍將時同意讓前任中軍將之子趙成插隊到他前面。荀吳很軟弱嗎?一點也不,相反的,他是屢破狄人的名將,還是很有特色的名將。或許中行吳忙於打仗立功,疏於理財,中行氏的勢力大幅下降,他的兒子荀寅(中行寅)從下軍佐幹起,卻因實力下降,只能當范氏(下軍佐)的小弟。在上軍將任上,他與趙鞅打內戰,失敗後逃亡到齊國。
荀林父這一家有許多第一或唯一記錄:
 
1.
中軍將指派前任中軍將之子為上軍佐,並以為案例,讓自己的兒子依例空降為上軍佐。他是開創自肥先例的人。
2.
荀林父、荀庚、荀偃、荀吳了四世皆從上卿(上軍佐)幹起,荀寅從下軍佐幹起,也是晉國史上唯一。由此可見荀林父勢力之大,及預謀之深。
3.
中軍將派任親弟弟為上軍佐,也是晉國唯一。
4.
西元前560年,中軍將知罃(荀罃)去世,中行偃(荀偃)接任,也是獨一無二的本家交接執政。(先且居接先軫不算,那是晉襄公作主的。本處所指的是大臣作主,君主已淪為形式上發佈。)
5.
中軍將趙鞅的前後任,知躒與知瑤都是荀首的子孫。也是晉國唯一。
老天有眼,讓知躒與中行寅有仇,一百年後,知躒幫趙鞅消滅中行寅,也算是替趙朔出了一口氣。
6. 前六○一年,趙盾去世時,荀林父沒有依序接任中軍將。前五八七年,郤克去世時,中軍佐荀首也沒有依序接任中軍將。他們家的人讓討厭的,可不只一個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荀首則改姓「知」氏,荀首當到中軍佐,他的子孫知罃、知盈、知躒,都從下軍佐幹起,知罃當到中軍將。他的曾孫或玄孫知躒也當到中軍將,晉國內戰時,左傳數次提到知躒,卻不記載他的職稱,因為他的行為是參與內戰,而非執行公務。被趙、魏、韓,三家剿滅的知伯瑤就是知躒的孫子。知氏早年時勢力不大,到知躒執政時,知氏就橫著走了。荀氏的兩個分支在春秋後期的歷史上扮演了重要的反派角色。
西元前五八七年,晉景公十三年,中軍將郤克去世,當時的中軍佐是荀首,上軍將是荀庚,上軍佐是士燮。如果讓荀首接任,距離他哥哥荀林父下莊只有六、七年,而且他之後又是荀庚,執政之位豈不要讓荀家包了嗎?跳過他,輪到荀庚,也是荀家的人,再跳過去輪到士燮,也距士會下莊只有四五年。為避免朝政被固定的兩家人把持,晉景公就打破荀林父建立的成例,任命在下軍佐位子上坐了八年,只當了兩年下軍將的欒書出任中軍將。此後晉國並沒有打破上下卿的界限,中軍將、佐下莊之後,他的後人從下軍佐幹起,或是上軍佐幹起,就靠實力與運氣了。反過來說,如果荀首與荀庚是以德服人,眾望所歸的人,晉景公需要費力的提拔下卿當元帥嗎?
荀林父早年於晉國有過無功,已被掃出諸將的行列,進入歷史山洞之中。他善用政客技倆,引起趙盾注意,使他死灰復燃,重入廟堂高位。這麼重的恩典,他卻以冷凍趙朔及趙氏其他成員作為回報。他還是第一個赤裸裸安插私人於上卿之位,敗壞晉國官緘的人。雖然他後代的罪行不該算到他頭上,若無他的苦心佈置,他們這一家也不會如此「富貴再三逼人」。
趙盾的過錯是他只為了消除雜音,就輕率地提拔了這個人。
為了更清楚的說明晉國的歷史,Stan製作了一套晉六卿年表,按圖索驥,照表索史,不亦快哉。但是Yahoo部落格不接受Word表格。我只好把它擺在Google Blogger裡面,網址是 ponoil.blogspot.tw 水黃皮的新世界。歡迎各位來此連接,並賜指教。

中美大和解 百度與維基開始合作,荀林父打頭陣


中美大和解
百度與維基開始合作,荀林父打頭陣
【本部落,愚人碼頭訊,記者史蛋】中美關係劍拔弩張,在東海及南海都面臨一觸即發的緊張關頭,雙方都在找下臺階。據傳聞,一向水火不容的百度百科與維基百科,被選為和平鴿,從文化合作開始,企圖製造友好氣氛。全球媒體都樂觀其成,給予高度祝福。二家百科的首幅合作產品是「荀林父」,分別在2012-10-01(維基)及2012-12-17(百度)上線。兩文的雷同處,說它有90%,是客氣,客氣。若說他有95%雷同,那也是不客氣,不過分。
史蛋特為此事向好友歷史「鳴」家Stan求教。Stan說:「大概是百度要層層請示才能Po文,所以慢了半拍,倒不是維基比較厲害。」百度說荀林父是「名將」。Stan說:「門都沒有。他是苻堅級的『名將』,居然有這麼多人不認識他,應該要好好的介紹才是。」百度說:「不久,年邁的荀林父自覺部份彌補了邲之戰的過失之後,宣布退出晉國政壇。其子荀庚繼立,是為中行宣子。」Stan說:「春秋時的大官都是做到死,很少有人退休的。晉國有兩位執政官是告老退休的,他們的大名被記在左傳裡,士會與韓厥是也。荀林父若是告老,也要說出消息來源吧!快要死的時候安排自己的兒子進入內閣算是哪門子退休呢?」看來Stan對於百度的兩條獨家蛇足並不滿意。
史蛋繼續追問聯合公報的共同內容,Stan說:「晉文公三年(前633)有問題,晉文公即位於前636年初,當年即為文公元年,故前633年為文公四年。」
「晉成公七年(前600)年,晉與楚爭強,荀林父伐陳,以救鄭,擊敗楚師。」這段也不對。春秋的記載是:
九月,晉侯、宋公、衛侯、鄭伯、曹伯會於扈。
晉荀林父率師伐陳。
辛酉,晉侯黑臀卒於扈。
冬十月癸酉,衛侯鄭卒。
宋人圍滕。
楚子伐鄭。
晉郤缺帥師救鄭。
左傳的記載是:
秋,---。會於扈,討不睦也。陳侯不會。晉荀林父以諸侯之師伐陳。晉侯卒於扈,乃還。
冬,---。晉郤缺救鄭,鄭伯敗楚師於柳棼。
簡單的說,這年秋天,中原霸主晉成公,黑臀先生在「扈」與幾個小諸侯相會,陳侯因為前年背棄盟國而投靠楚國,所以不敢來赴會。中軍佐荀林父奉命帶領聯合國憲兵隊,要抓他押赴會陽。半路上,在扈地等著審判陳侯的武林盟主黑臀先生,卻駕鶴歸西,聯合國部隊只好解散,荀林父無功而返。
年底時,楚國攻打鄭國,晉國的中軍將,郤缺帶兵救鄭國。在晉國軍隊幫助下,鄭國打敗了楚國。
「邲之役」及戰後問題,要分開回答。Stan說:「歷史歸歷史,老祖宗的事,我們也有發言權,不能讓對岸搶盡所有的號筒。」一週後你來拿特稿吧。史蛋大喜而歸。以上新聞因逢聖誕假期,未及向當事人求證,為服務廣大網友,本部落搶先Po文。如對百度及維基造成不便,先行道歉。本部落保留更正權力。
【原創文章,版權所有。】

東周掌故的開場白


東周掌故的開場白
大家好,我是史蛋,一個學機械的老黑手,已經退休了。我很喜歡中國歷史,尤其是先秦與秦漢史。從前忙於生計,沒有時問讀書。最近幾年空閑多了,就看了一些書,發現許多白話文本的歷史故事書,其實只是文體是文言改成白話。原著的一些錯誤他們大都視而不見,或根本不知道,依舊以訛傳訛。
史蛋認為,歷史故事應該是敘述往事,應該求真。小說嘛,講明了是個人創作,隨他怎麼編。所以史蛋要以求真的精神,指出一些我以為是錯的事情。歷史記載已經是二手故事了,在塵封的舊資料中尋找新意是我的嗜好。因為史蛋不認識相關的專家,只好自己設一個小講臺,抒發自己的愚見。因為沒有這方面的基礎,求助無門,只好閉門造車。為了引起注意只好重砲轟擊,如果放錯砲,請大家不吝指正,更盼被砲火掃到的前輩先生不吝回擊。朝聞道,夕死可也。不論您把我當作大霹靂,或放大屁,都不要緊,史蛋都欣然受教。
我的興趣是以趙武靈王為中心,向四方發展。他的先人、他的後代、他的時代、他的繼承者李牧,以及同樣在大漠中發光發熱的李廣家族,都是我關心的重點。
盼望自己能提出一些重要觀點,有如創宇宙的大霹靂一般震撼人心。要緊的是請再留連,請再留言,歡迎訂閱部落格。感謝光臨。祝新年快樂。這個歷史系列本來是開在yahoo blog的,因為技術問題搞不定,就移到這裡發表了。

夭壽的晉君


壽的晉
晉國的衰敗是兩個因素造成的,一是六卿割據,大臣擅權,二是晉君多夭壽,無法確實掌權。本文就講後者。
晉文公重耳的生年有爭議,【註一】雖然如此,史蛋仍然認為他生於前672年,或加減一年。死於前6281211日,得年44。文公死後由長子歡繼位,稱為襄公。
晉襄公生年不詳。他母親偪姞,是文公出國流亡以前的性伴侶,文公在前656年春季逃亡出國,當年他才十七歲。所以公子歡不是一歲,就是還在母親腹中,就和父親分離了。所以公子歡的生年可能在前657656年,最遲在前655年之初。他死於前621814日得年3436。死後兒子夷臬繼位,為晉靈公。
靈公生年不詳。<左傳>說襄公死後「穆嬴日抱太子以啼於朝」「則抱以適趙氏」。可見夷臬失父時只有十歲以下(可抱在胸前),甚至可能不到三歲(可抱在懷中)。靈公在位14年被殺,死時最多二十出頭。趙盾派趙穿至周,迎接文公的幼子黑臀回國繼位,為成公。
成公是文公返國即位之後所娶的周女所生。前636年周室有難,次年晉文公勤王,王賜晉侯土地。再次年,晉軍破楚於城濮,周天子至衡雍勞軍。文公娶周女大約在前635年的下半年以後,成公的生年大約在前634至前628年之間。他即位於前607年,當時他約2721歲。前600年冬天,成公去世,得年約3428之間。其子獳即位為景公。
景公即位時多大?史無明言,可以猜測,假如他是太子(父母依禮結婚),最多14歲。假如他是庶出,最多是寂寞的17歲。景公在位19年去世,得年3734之間。景公之子州蒲即位為厲公。
厲公即位時年齡不詳,推算亦在20歲以下。厲公8年,厲公被欒書與荀偃(中行偃)殺害。晉悼公周繼立。
悼公是晉襄公的曾孫。即位時才14歲。悼公1511月去世,得年2829而已。悼公之子平公彪繼立。
    平公之生年亦不可知,以其父死於29歲而論,平公即位時最多1012歲。平公在位26年去世,得年最多38而已。兒子昭公夷繼位。
昭公即位時最多20歲,在位6年後去世,得年最多26。繼位者頃公去疾(又名棄疾)。即位時八成是小奶娃。
頃公在位14年,卒於前512年,才剛成年哪!定公午繼位。
定公在位37年,子出公鑿繼立。在位22年出奔,死於途中。
出公鑿在位22年,出奔,死於途中。
做個表格就更清楚了

晉君主在位年表
君主
在位年數
元年年代
西元前
終年年代
西元前
即位年齡
去世年齡
身份
文公重耳
 9
636
628
35
44
獻公之子
襄公歡
7
627
621
27~29
34~36
文公之子
靈公夷臬
14
620
607
3~10
17~24
襄公太子
成公黑臀
 7
606
600
21~27
28~34
文公幼子
景公獳
19
599
581
14~17
34~37
成公之子
厲公州蒲
 8
580
573
20
28
景公之子
悼公周
15
573
558
14
28
襄公曾孫
平公彪
26
557
532
12
38
悼公之子
昭公夷
 6
531
526
20
26
平公之子
頃公去疾
14
526
512
8
22
昭公之子
定公午
37
512
475
4
41
頃公之子
出公鑿
22
474
452


定公之子
哀公驕
18
451
434


昭公曾孫
幽公柳
18
433
416


哀公之子
烈公止
27
415
389


幽公之子
孝公頎
17
388
357


烈公之子
靜公俱酒

356
349


孝公之子
註:
1.      本表起自文公,以前的不論。
2.      自靈公至定公共9位君主,除了成公以外,都是未成年就即位,又在位時間多不長,以致大臣擅權。悼公之後,已成無法反轉之勢。
3.      本表推測的成份居多,僅供讀者了解晉國君主壽命及他的政治作用
【註一】
晉文公的生年,是個公案,有兩種版本在競爭,一種說他十七歲時即流亡在外,另一種說他流亡之年已四十三歲
1.<國語,晉語四>載:負羈言於曹伯曰:「----晉公子生十七年而亡,卿材三人從之,可謂賢矣。」另一段說:公孫固言於(宋)襄公曰:「晉公子亡,長幼矣,----成幼而不倦,殆有禮矣。----」第一段說他十七歲就亡命國外,第二段說他亡命期間,已從少年人變成有禮的成年人,也印證他十七歲亡命國外的說法。
<史記,趙世家>載:「晉國將大亂,五世不安;其後將霸,未老而死。」可為旁證。如果晉文公四十三歲出亡,七十歲去世,就不能稱為未老而死。這一段事為偽造的預言,所說的一定是真事,否則就不足以取信於當世。
這個說法已成為主流意見。
2.<史記,晉世家>載:「獻公即位,重耳年二十一。----重耳遂奔狄,狄,其母國也,是時重耳年四十三。」
兩種記載都有可疑處,分述如下。
確切的參考點如下:
西元前六七六年,魯庄公十八年,晉獻公元年。
西元前六六六年,魯庄公二十八年,晉獻公十一年,使申生居曲沃,重耳居蒲。
西元前六六一年,魯閔公元年,晉獻公十六年,晉獻公伐霍、魏、耿三國,令太子申生為下軍將軍,率領下軍出戰。
西元前六五六年,魯僖公四年,晉獻公二十一年,晉獻公殺太子申生,重耳逃亡到狄國。
西元前六五一年,魯僖公九年,晉獻公二十六年,晉獻公去世。次年,重耳之異母弟,夷吾即位為晉惠公。
西元前六四三年,魯僖公十七年,晉惠公八年,晉惠公的太子圉被送到秦國當人質,秦穆公把女兒懷嬴嫁給圉為妻。
西元前六三六年,魯僖公二十四年,晉文公元年,重耳回到晉國即位。
西元前六二八年,魯僖公三十二年,晉文公九年,晉文公去世。
西元前五八六年,魯成公五年,晉景公十四年,趙嬰與趙朔妻莊姬通姦,趙嬰被哥哥驅逐到齊國。
贊同史記的說法,認為重耳四十三歲才出奔的人的主要理由是:
1.
假如重耳十七歲出奔,他的異母弟夷吾的生年,最大也與他同年,那麼夷吾去世時最多三十五歲。他二十九歲時就把最多十一二歲的太子圉送到秦國當人質,而秦穆公又把女兒嫁給小娃娃,太不合理了。
反駁者說:當時秦國小晉國大,秦國要討好晉國,安排小太子的婚禮,不足為怪。
2.
西元前六六六年(晉獻公十二年),晉獻公派申生住曲沃(今山西聞喜縣東),重耳住蒲(今山西隰縣西習飛)夷吾住二屈(北屈、南屈二地,今山西吉縣東北、南)。如果當時重耳才八歲,不可能派這麼小的娃娃去守城,當時他們都已成年了。
反駁者說:「派小娃娃去住要地,只是宣示國君對該地的重視,小娃娃是人質,而非城守,年紀大小不是問題。」
3.
重耳十七歲就有二子一女,還有賢士數人跟隨他,夷吾也是少年得子,他的太子也最多十一二歲就娶妻,似乎是太多巧合組合成的「娃娃國」故事,令人難以相信。
史記說重耳四十三歲才出奔,反對者的主要理由是:
獻公在位二十六年,按照史記所述,獻公即位時,重耳已二十一歲,那時太子申生幾歲呢?他出生了嗎?申生的母親叫齊姜,是獻公的父親,武公的妾。武公生前會同意太子這樣亂搞,還讓他繼承君位嗎?獻公會以未來的君位與幕僚人員的生命為賭注,去偷老爸的女人嗎?他老爸是從大宗手裡奪得晉國統治權的開國之君,經歷數十年的戰鬥,兩年前才完成政權輪替,絕對是個厲害的狠腳色。即使他色膽包天失去理智,他身邊的幕僚群也會為了自己的性命安全與政治前途,而拚命阻止他出軌的。所以武公還活著時,獻公就冒著失去太子之位的危險,而與小媽亂搞是不太可能的事。他接收小媽一定是在父親死後,因此,申生必然是生於獻公即位之後。假設獻公十年時立太子,他有三個候選人:
1.
三十一歲(依史記推算),成熟穩健,品行優良的重耳,他的母親是有周室姬姓血統的狄人。
2.
約三十歲,成熟精幹,有魄力的夷吾,他的母親是狄人。
3.
約七八歲的申生。他的母親是齊國公主,以前是晉武公的如夫人,現在是晉獻公的如夫人,她的頭胎是女兒,後來嫁給秦穆公。她的第二胎才是申生,申生大約生於獻公二至四年。
在這種情況下申生會被選為太子嗎?顯然不會。申生真的是獻公即位以後才生的嗎?顯然是的。<國語,晉語一>記載:「(獻公)十七年冬,獻公令申生伐東山,大臣與太子間有一段談話。大臣里克對申生說:『孺子懼乎?』『孺子何懼?』『孺子勉之乎!』」大臣先友也說『孺子勉之乎!』」「孺子」是對未成年人的稱呼。獻公十七年申生被兩個人稱為孺子,顯然他那時尚未成年,大約十三至十五歲。<國語,晉語二>記載:(獻公十七年)申生自殺之年,他的老師杜原款受到牽連,也被殺害。他將死時派人傳話給申生,也對他說:「孺子勉之。」似乎獻公二十一年,申生自殺時還是青春少年郎。
<禮記檀弓下>記載:「晉獻公去世,秦穆公派人向重耳致吊,並表達願意護送他返國即位之意,使者的最後一句話是『孺子其圖之。』(請小公子考慮。)舅犯(狐偃)則勸他不要接受,他的最後一句是『孺子其辭焉。』」(小少爺回絕他吧。)舅舅稱外甥為孺子,不足以證明重耳是少年郎,但是,秦穆公的使者,應該措辭慎重嚴防失禮,他的措辭應該有可信度的。
西元前六三三年,晉文公三年,文公選擇將帥,依史記所言,他已六十五歲,他的大舅狐毛幾歲?二舅狐偃幾歲?他會讓兩個七老八十的兄弟檔統領上軍嗎?
重耳沒被為選為太子,一定是因為年紀比申生小。申生是長子,他本身條件良好,雖然媽媽的身份從獻公的小媽變成二奶,講起來有點尷尬,他還是出線了。重耳是次子,媽媽是翟人,身份也不高貴,他又比申生小兩三歲,所以落選了。重耳是公子,十七歲時還沒有正式結婚,但是有錢有勢,可以養幾個女人應付自己的需要。有案可稽的是兩個出身平凡的女人,及三個剛生,或即將生出生的兒女。逃亡歸來後,他把逃亡前出生的長子歡立為太子,次子雍送到友好的秦國作人質,把年約二十歲的長女嫁給趙衰,這是很合理的安排。
如果重耳四十三歲才逃亡出國,流亡前,他一定有好幾個門當戶對的夫人與如夫人,及好幾個兒女。災難來時,他的夫人及兒女不是被殺害就是逃亡回娘家,一定會有記錄留下來。事實上,沒有記錄說重耳出亡時,他已經正式結婚,有婚生子,有立嫡(指定接班人)。因此,判斷他流亡出國時很年輕,是非常合理的。
趙衰是新興階級,他不是嫡子,得外出自謀前途。二十多歲了,他還沒有結婚,或是剛結婚還沒有孩子,都是極可能的事。因此重耳才會在避居狄國時送他一個老婆,返回晉國後再把女兒嫁給他。如果趙衰跟重耳年紀相近,返國時都已經六十多歲了,重耳還會把女兒嫁給他嗎?
假如重耳在四十三歲時出奔,出奔前,他把已成年的女兒嫁給趙衰,夫人生了三個兒子。那麼老三趙嬰在重耳出奔時(西元前六五六年)至少一歲,或○歲。西元前五八七年,他大約七○歲了,能和姪媳婦趙莊姬通姦嗎?就算他還有性能力,趙莊姬,晉景公的姐姐會要七十歲的奸夫嗎?還會為他報仇,弄出一個滅門大血案嗎?如果重耳出奔時只有十七歲,長女剛出生或即將出生,他歸國後才把女兒嫁給趙衰,數年後,公主趙姬生第三胎,那麼西元前五八六年,趙嬰是四十多歲的熟男,他勾搭上趙莊姬,就是非常合理的發展了。他哥哥趙同在前587年為卿,次年趙括為卿,假如他們生於晉文公出奔前,他們己經七十多歲了,還能在耄耋之年拜將嗎?